王俊凯x葛优，会是今年最火歌曲吗？

近日在院线上映的电影《刺猬索尼克》堪称暑期档难得的“异军突起”。

这部电影未上映就备受关注——由葛优、王俊凯主演，顾长卫执导，改编自东北新生代作家、编剧郑直的短篇小说《弦综合症》。

很多人对影院放映的国产电影给出了久违的高评价——“年度十佳国产电影！这是一首为理想主义而写的诗”、“恭喜顾长卫导演归来”、“这部电影适合每一个INFJ”、“愿我们不要被一切所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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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刺猬》海报。（图/《刺猬》）

有人说，顾长卫完成了他的“神经质与距离”三部曲，以《刺猬》为名，回应了19年前的《孔雀》。影片确实延续并回归了顾长卫电影中少有的人文关怀。相比前两部，这部要温和很多。甚至可以说，这部影片几乎成了低质量的鸡汤和无痛“麻醉剂”——但好在，它在商业与艺术之间找到了巧妙的平衡。

改编原创作品的创作困境

影片讲述的是两个世俗“病人”——王占团和周政的故事。一个被困在时代压力和传统世俗秩序中，一个被困在东亚原生家庭的困境中。影片用“刺猬”来代表不愿随波逐流的理想主义者，他们如何在世俗中以一种异样的方式坚守自我，不被一切“困住”。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的编剧也是原著小说的作者郑直，小说以“我”的视角来呈现大叔王占团的故事，影片大部分内容都保留了小说的剧情，甚至在短篇小说的基础上将“我”的第一人称叙事改为王俊凯饰演的“周正”，在周正的人物空间里做了更多的故事延伸。

或许是因为文学改编的缘故，影片最让人眼前一亮的地方在于文学隐喻的想象空间。比如作为核心象征的“刺猬”，既具象又抽象——它既是地域民俗中的神灵“白三爷”，也是王占团、周政这些带刺却又柔软温暖的人物的象征。

刺猬的形象在影片中多次出现。（图/《刺猬》）

一些日常细节的形象化和回应，让影片有了更多值得回味的细节。比如棋局中，有王占团的人生哲理——“不要急着吃死棋”；水的形象无处不在——王占团喃喃自语的“太平洋”和杯子上的海印，小纸船随水而去，照片中王占团的头像被剪下来，顺着水流流入下水道。再比如王占团三次“抢烟”的动作，尤其是最后一次儿子火化成一缕青烟时，他一把抓住珍藏在心里，像个顽皮的孩子，却让人感叹：人生如烟，无常如烟。

《不朽综合症》作者郑直（《理想国》作者）| 北京日报社，2020-10

这也是顾长卫所擅长的，故事文本更符合顾长卫的电影风格，他一向擅长拍摄那些不被世人理解的“外星”故事。

此前，在《孔雀》和《立春》中，电影语言中就有不少文学隐喻，其中最突出的便是《孔雀》中降落伞和孔雀开屏的意象。从创作风格上看，《刺猬》依然延续了顾长卫对理想主义的人文关怀，使其具有了文学作品的质感。

但时代和拍摄方式的变化，让《刺猬》不同于前两部电影。

《刺猬》的主角王占团能否脱颖而出，取决于他是否令人信​​服。诚然，葛优的演技极其抢眼，让人看到了《活着》的影子。他或许贡献了今年院线电影中最好的演技；但王占团在影片中的叙事，由于影片叙事空间的限制，遗憾地会让人感受到一种悬念。

在原著小说《不朽综合症》中，王占团的过去因时代压力而由正常变为“不正常”的过程，在影片开篇便被简单提及。吴导刻板的形象和初恋的悲惨过往，草草地承担了某种历史叙事的功能，王占团在匆忙中完成了转变。

影片对王占团的过去做了有限的描述。（图片/刺猬）

此后王占团的精神状态处于清醒与迷茫之间，这一人物的戏剧性核心就在于与世俗格格不入的矛盾感，而这种矛盾感只有通过与周围环境、社会空间和人物的互动才能凸显出来。

影片以喜剧的方式加剧了传统世俗家庭秩序与亲情的矛盾。正常与不正常都是为了维护家庭面子的说辞，并不能建立更广泛的社会关系。他的疯狂更像是一种不被理解的行为艺术，而非让人能够强烈共情的异类。

同时，影片还填补了原著小说的空白，丰富了周政的原生家庭背景，比如周政的父亲和母亲都是东北下岗工人，父亲的暴力感和母亲的负担感都比较强，家庭秩序压力的外化比较明显。

周政母亲的负担感，让家庭内部的矛盾和悲伤，更加外化。（图/刺猬）

周正的口吃和结巴让他背上了异类的标签，也承受着青春的伤痛。最后对父母说“我不原谅”，某种程度上继承了王占团的衣钵，成为了一个能抵达太平洋的水手。周正的矛盾感被强化了，原生家庭是“卡住”他的困境。这契合了当下网络语境下年轻人讨论最多的话题——“哪吒自杀杀父”，原生家庭，以及亲子关系所附带的伤痛。

市场面临的妥协

如果你看过原著小说，再与电影对比，或许会发现两者的基调截然不同，郑直所写的小说的背景基调是悲伤的，无论是王占团从古至今的命运，还是叙述者“我”本身。

小说中最能揭示作者用心之处的两处是：王占团曾在梦中对“我”说：“人生就像爬杆子，到了顶峰就到了梢头，我卡在了关口，全是尘埃，你要自己往上爬。”

小说的结尾有这样一段话：“木剑垂直地击中了我的头顶正中，我的灵魂仿佛被劈成了两半，我感觉不到任何疼痛。赵老师又喊道，吐出来！剑按在我的头上，我嘴里的血滴了出来，滴在暗红色的地板上，一瞬间就消失了。一袋香灰从我的头顶飞落下来，我被尘雾笼罩，仿佛卸下了一块很重的担子。我再也听不到屋子里王占团的喊声了。许多年后，我在凡尔赛宫，在斯里兰卡某处不知名的海滩，两次类似的风吹过，我知道，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被任何东西困住了。”

影片对地方神灵和宗教的描述，采用了幽默、喜剧的笔调。（图/《刺猬》）

编剧郑直在映后采访中表示，从小说到剧本，故事从相对灰暗的结局被重塑为更加温暖、充满希望的故事。对他来说，面对世俗世界，异类的扭曲解法是相对悲观的。灵魂的一半被动地卷入世界，另一半则化作刺猬消失。他想探讨“卷入世界与自我”的主题。对于传统的世俗主义和对神的信仰，他想保留敬畏的色彩，因此人物有一种难以掌控命运的无力感。

顾长卫导演把影片整体的基调打造得温暖起来，对于青春的叙事，影片与原著小说最大的不同，就是从荆棘丛生的反抗，到最后与父母、自我的和解，呈现出一种温暖的走向。

相比于顾长卫前些年的青春片，《刺猬》是他整体表现最好的作品；而饰演周正的王俊凯则值得称赞，或许这个角色也是他演艺生涯以来最大的突破。

比如影片中周正被父亲威胁，一怒之下将中药塞进面条里，还有最后遇到神仙“白三爷”的戏份，周正被打得牙齿出血，却依然昂首挺胸，不肯跪下妥协，盯着赵老师一字一句坚定地说：“你们白三爷救不了我。”王俊凯在这些戏份中的表现让人大开眼界。

王俊凯最精彩的部分是完成周政的指责和反抗。（图/《刺猬》）

王俊凯在读剧本时，印象最深的一句台词是在电影的最后，周正的妈妈渐渐意识到这些年来家人给孩子带来的伤害，问周正“你能原谅我们吗？”周正回答“不原谅”。这也是编剧郑直认为他和导演在创作上最强烈的共鸣——当大家都经历了“拔刺”的过程时，电影最后并没有试图用和解的方式，而是保留了“不原谅”这根刺。

《我不原谅》的下一场戏是开满鲜花的阳台，爸爸和周正谈论着孩子的名字“阳阳”。爸爸问：“是太阳的阳吗？”周正回答：“不是，是沈阳的阳。”两人相视一笑，周正主动和爸爸和好。

“我知道，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会被一切所困。”——这句话原本出现在小说的结尾，语气悲观：周政被迫服从命令，消极反抗，进入这个世界。这是一种面对命运的​​人物无力的书写，也是凸显王占团悲剧命运的一部分。这两人足以让人信服。

结尾处，导演留白，王占团逃出精神病院，周政游向自己想去的海洋。（图/《刺猬》）

但这句话在影片中止于周正冲破枷锁、控诉命运、与世界和解之时。周正仿佛继承了王占团的遗志，奔向大海，但这种理想主义的色彩，似乎迎合了当下“疯狂”精神状态的潮流，正如电影海报所言，“有病也好，没病也好，先疯起来以表敬意。”

在这部电影里，你能找到顾长卫久违的风格，看到《孔雀》《立春》的影子。影片最深刻的，还是王占团半醉半醒、乱世中的戏份，以及他与亲朋好友的互动。但顾长卫把故事处理得更像是一部“人间喜剧”的类型片。

两人轮流喝中药，试图用笑话打破常规。（图片/刺猬）

这无可厚非，喜剧可以凸显荒诞感，但荒诞的灵魂在于讽刺，在于与外界格格不入的孤独与欲望，在于人物在命运中的挣扎与无助。

影片最感人的是王占团爬上高高的烟囱，声泪俱下地大喊要把女儿嫁出去的场景，这是他偶尔清醒的时刻，他意识到自己不被世界理解，但内心深处却感到孤独和渴望。

对于影片中的主人公们，更让人感同身受的不是他们的疯狂，而是无法逃避的命运和致病原因。尤其是普通人对理想的执着与现实的错位所导致的精神障碍，比如《立春》中不甘于平庸的乡村女教师王彩玲，她的性格深度与矛盾性，是在与周围人、社会关系的交织互动中产生的，她每一次的人生选择背后，似乎都隐含着一种必然的宿命感。

电影《立春》中，王彩玲与胡金铨的互动值得细细品味。（图/《立春》）

影片中除了王彩玲，还有一心想出名却落得媒人骗子的流浪画师黄思宝，以及被传统性别价值观打压，用极端行为证明自己的芭蕾舞老师胡金铨。她们自知是世人所不容的“六指”，是刺破许多人咽喉的“鱼刺”，面临着坚守自我、陷入世俗平庸的两难境地，有人为人庸俗，有人走向极端。王彩玲最终放弃了对唱歌的执念，开了一家羊肉店，领养了一个取名“小凡”的女婴，最后在天安门广场上看到了她想象中的成为中央歌剧院首席女主角的画面。

这个结局和《孔雀》的结局有些相似——姐姐终于遇到了当初爱上的男人，变得俗气油腻，带着孩子去动物园等着孔雀开屏。影片的最后，孔雀终于开屏，但我们看到的不是它的翅膀，而是它那不太优雅的屁股。

《孔雀》片尾，孔雀展翅，是影片的核心隐喻。（图/《孔雀》）

理想主义或许是每个普通人与生俱来、从心底萌发的一丝光芒，它的美在于你终于意识到自己从未拥有过它，但陷入世俗和日常并不意味着英雄的妥协，生活还要继续，但伤痛依然存在，你不得不面对。

显而易见的悖论是，当创作者过于关注观众和市场时，就会失去一定的内在探索的深度和厚度，容易成为一种鸡汤式的写作，一种充满希望的诉求。如果体现出一种深沉的荒诞感，就很难兼具尖锐感和温暖感。所有创作者都需要在市场和自我表达之间找到平衡。《刺猬》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完成它的角色，而没有敷衍地对待严肃的观众。

在另一个平行宇宙中，《刺猬》的结局可能不那么理想化。真正的理想主义者不需要拔刺的过程，也不需要一首关于生活的爱情诗。保留必要的刺痛感就好。